超利贷多可怕？借1000，下款600，中介费300

文 | 李米    你还能在公众号”猜想国“找到我

凌晨一点，罗一刚做完足底按摩，决定跟同行的伙伴一起去吃夜宵。
做网贷中介一年来，凌晨回家、常年待在茶馆或者饭桌上成了罗一的日常，肥了腰包，也长了膘。李米曾写过县城以贷养贷的现状，可以点击《靠贷款养活的小城人民，在赌博与传销里浸泡》查看。
春节期间，李米曾见过罗一，他说有时间的话想带家人出去旅游一趟。那是大年二十九，他晚上还有一个跟同行一起的饭局。
这个愿望在今年的“3·15”后得以成真，现金贷“714高炮”乱象被曝光。但罗一相信， “3·15”带来的冲击只是暂时的，他带着家人自驾在省内游玩了几天，但也仅仅只有几天。
4月初，市面上的7·14高炮越来越多，直到现在，光罗一接触过的口子就有上万个。
“3·15”之后，罗一见到了一批又一批的新面孔，他无一例外地会告诉他们：“这钱是不用还的。”
至于以前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，罗一没有关心过，他只知道很多人已经销声匿迹了。

01 “领工资”

714高炮，现在有了新的名字：“加农炮”、“迫击炮”。借款期限从7天缩短为5天、6天。据聚投诉的数据：部分平台将砍头息提升至40%。
罗一每天都会在朋友圈发几条广告，这是他的经验：只要在朋友圈发了广告，就不断有人找过来，根本不用再通过其他渠道去找客户。

罗一有很多的贷款资源：银行、消费金融公司、网贷公司、714高炮。
通常情况下，罗一把“714高炮”称为领工资。“领工资”的人，是借款人，也是罗一这样的网贷中介。
对于这类“714高炮”的客户，罗一的收费标准是下款额的50%，业内称之为“手拉手”。
也就是说，一个客户如果在某个口子申请1000元借款，在减去利息、管理费等费用后到手600元，最终借款人只能拿到300元。
罗一给自己定了标准：一天只对接一个客户，其他的可以先压着。
原因很简单：撸高炮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。按罗一的话来说：“长时间盯着屏幕，眼睛会瞎。”
罗一的手机里有几千个口子，但一个客户一天只够申请100个左右的口子。所有的客户，他都会集中时间帮忙申请，争取尽快撸完。
“但一般到第三天就没办法再下款了。”根据罗一的经验，他必须在客户的第一次还款前尽可能多地撸口子，但越往后，申请记录越多，也就越容易失败。
高达50%的中介费，显然借款人是不乐意的，但最后也都给了，他们甚至还会提前帮罗一或者他的同行们在酒店开好房间，专门给他们撸口子。
“对于他们来说，反正是捡来的钱，毕竟我们帮他们申请也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。”在撸口子之前，罗一会告诉他们，这个钱是可以不用还的。
中介花了时间和精力，拿走了一半；借款人赔上了自己的大数据，拿走了一半。

02 野路子

罗一的赚钱思路很简单，找到足够多的口子，用广撒网的方式集中申请。
长期做给现金贷做导流的王鑫把这称为“野路子”：“他会给你很多个链接，下款失败就说是资质的问题，但实际上连续申请次数太多，风控就会拒绝。”
高炮的申请主要看两个信息：通讯录、芝麻分，但还是会查大数据。
即使之前有过网贷逾期，也还能借到高炮。但如果之前有过高炮逾期，下款难度就会加大。
不是没有人试过自己找口子。他们加入各种高炮群、撸口子的群，或者在贴吧里寻求新的口子，不断地点击新的广告。
尽管尝试了各种方式，他们能接触到的渠道还是很少，不仅容易被拒，还容易被骗。


在一个“工资群”，有人不断通过浏览器点开发在群里的链接，有时候链接失效了。每一个高炮口子的存在时间都只有两三天，很快它们就会换上新的马甲，这是为了逃避监管。
根据王鑫的经验，现在的高炮基本上不注册公司，也不会在应用超市上架，他们只需要不断地更换自己的IP域名。
还有些人，提交了资料申请后，迟迟没有下文。这种情况罗一也遇到过不少：“这些口子是来骗资料的。”
高炮通常通过贷超、短信、分销来导流。3·15之后，头部贷超很少再给高炮导流，5·17电信日期间，发送短信这条路也被赌了。
导流方跟贷款中介的作用变得很重要。导流方有自己合作贷款超市渠道，而贷款中介则实时更新手机上的贷款超市APP。
罗一从上家买一个贷款超市的APP只需要300块钱，每一个贷款超市都会实时更新口子，通常来说，选择最前面的口子就行。
多买几个贷款超市的APP后，罗一手上有上万个口子。
集中申请，就能在第一次逾期之前把能撸的口子撸一遍。尽管面临的都是被曝通讯录的结果，但是找中介他们也许还能撸到更多的钱。
这是一条只有眼前、没有未来的路。闭上眼睛，他们只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、最轻松的方式拿到最多的钱。
《断头皇后》里说：“她那时候还太年轻，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，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。”


03“怂就别撸，撸就没想过还的。”

借款的人，都是一些怎么样的人？
一位业内人士告诉李米：通常是想借钱消费或者不好意思开口借钱的人。
在罗一的印象里，大部分会选择撸高炮的人，都是没有稳定工作的年轻人群，借钱就是为了消费。
在这些年轻人看来：在没钱的时候，你的面子不值一分钱；而等到有钱了，你的过去不值一提。
有一次，罗一帮一个客户在消费金融公司贷款10万元，5天后，对方又找过来想要申请更多贷款。
还有一些人，是被面子禁锢的人。
小城是通过矿产资源发展起来的， 2009年，一个山头上就有96家小型冶炼厂，黑烟滚滚，那一片连草都长不出来，还有很多的村里都有煤矿，一个下井工人的月薪在1万以上。
疯狂的消费没有跟随矿场的被关停而暂停，3·15之后，高炮反而被普及了，他们都相信：不还高炮平台的钱，要承担的后果也就是骚扰通讯录。
看着曾经身家几百万的矿老板说想要借几千块钱，罗一有时候会心生怜悯。他会告诉他们：如果通讯录被爆，就说自己身份证或者手机丢了。
“他们也是被逼急了。”小城里最容易散播故事，欠身边人的钱不还，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。
面子到底值不值钱，这成了一个问题。
但可以确定的是，借款的根源不是面子的问题，是人的问题。
他们只是把自己的过去明码标价，几千块钱就卖掉了，顺便赌上了未来。


04放过你的家人

王鑫现在一天能接到四五百个高炮客户的推广需求。
3·15之后，又有新的一批人涌入这个行业，有些是以前做实业的、还有些是做线下门店贷款的。而原来的那帮人，有的赚够了转行了，有的出海去了印度尼西亚跟越南。
他们有一个共识：高炮这个行业是暴利的。
虽然总有人撸了口子不会还，但总有人在接盘。接盘的，除了后进来的高炮平台，就是借款人的家人。
罗一的一个女客户，曾经因为网赌欠下10万块钱，最后是她老公还掉了所有的借款。
上述业内人士的一个朋友，去年7月份的时候借了5000块钱，即使后面所有的开支还有费用都是正常的，但她不断地拆借，等到今年开年已经变成了20万，最后她的父母帮忙还上了这些钱。
高炮不断地骚扰家人，并不断地施压，陷入了高炮，就失去了安稳的日子。
但很多人不会跟家里坦白。他们借10万，会告诉家里人只借了5万。
但在高炮面前，以贷养贷是完全行不通的。
在“戒网贷吧”里，每天都有人在寻找新的口子，也每天都有人在后悔。他们很多人，有的是借超利贷的勇气，却没有跟家里坦白的勇气。这样的滚雪球，最终拖垮了家庭。
李米曾经也遇到一个案例：一个学生，不断地拆借，从一两千，后来变成了13万，家里人还清贷款后，发现他又申请了几十个口子。
对于这种情况，上述业内人士表示：“当你把钱还完，他们就会觉得你是一只可以再宰的羊，不断地引诱你，而你根本抵抗不了。”
人的抵抗力和意志力是很薄弱的，特别是在金钱面前。当你感受过点一下手机就拿到钱的快感，就会陷入其中。
这是一个无法良性循环的行业，暴露了人性的懦弱与贪婪。
那些更早做高炮的人，已经赚得盆满钵满；中介点点手指头，赚到了50%的中介费；借款人放弃通讯录，就能拿到钱。
留下那些财务意识、社会经验、法律意识非常弱的人，其中还有很多是底层人，以及他们的家人一次又一次地接盘。
我曾问罗一：“你会觉得愧疚吗？”他笑了笑，告诉我：“这是我应该赚的。”
春节的时候，他也曾说过赚了一些钱会转行。现在，半年又过去了，罗一在发展更多的业务，但依然是跟现在的业务有关。
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但是《无间道》里说：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，做人不应该是这样的。
声明：文中罗一、王鑫为化名。